旅途中（小说）

　　　列车在欢悦的乐曲声中又缓缓地开动了，飞转的机轮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金属的撞击令人精神焕发。我最先上车后，很快找到了一个比较理想的位置——靠窗的座位。不一会儿，上车的旅客背着大包小包，蜂涌似的在车厢里来回走动，寻找着各自的座位。车厢内一排排深绿色的人造革座位干净整洁，行李架上那大大小小的提包、旅行袋等物品齐展展地排列着，人行道和座位下边的地板擦洗的一点尘土泥污也看不见，给人一种清爽舒适的感觉。我打开了车窗，大口地呼吸着扑进来的新鲜空气。
　　　“旅客同志，请喝水。”随着一声清脆的银铃声，一个苗条身姿的女列车员姑娘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过来又开始送水了。只见铁路员工的蓝色制帽下，秀长的眼睛，丰满的双颊，白里透红，两条不长的小辫子垂挂在耳旁。她一手提着大水壶，一手接着旅客伸过来的一只只水杯，熟练而利索地倒水，再轻轻地递给旅客手中。她和蔼、亲切，露出微微笑意的脸庞上，显出两颗令人喜爱的酒窝。
　　　“哪位旅客买大众电影、小说月报！”一位身材娇小灵巧的女列车员姑娘随着清脆的银铃声飘了过来，旅客纷纷上前将她围了起来，她热情地接待着一个个伸过来的钱，并迅速地找好零钱连同杂志一块递给旅客。她那浮现着甜甜笑意的脸上，忽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不一会儿，又一位细高挑的姑娘挎着盛满糖果、香烟、火柴、茶叶的竹篮也走了过来，走起路来轻爽而灵巧。这个姑娘爽爽朗朗的性格，引得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圆圆的脸盘白皙细嫩，杏核眼睛并不大，可黑亮的出奇，一笑，眼皮微微眯合，具有城市姑娘的气质潇洒，又有山村姑娘的善良纯朴。
　　　这次施行，使我亲身感受到，从开展“五讲、四美”以来，各条战线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可喜的变化。特别是推行了经济责任制后，各项工作都有了新的起色。在这列车上也和过去大不一样了。这不，女列车服务员又来拖地板了，多辛苦！真勤快！在我记忆的深井里，过去可不是这样的呵！有一次坐车，我正低头看书，突然传来也是女列车员的大声斥责：“这是谁的行李？怎么这样放！”接着她没好气地在行李架上摔打了一番。不一会儿，又一个女列车员出现在跟前，“把票拿出来看看！”一张不耐烦的严肃脸孔，口气生硬的很，吓得旅客们的心在咚咚地直跳。从坐了整整一天车，也没见到列车员送一次水，渴的历害的旅客只好端着水杯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一节节车厢到前边去找水。地板上一层厚厚的瓜果皮核、乱纸，不知有多长时间没人扫了。现在不同了，你这杯水还没喝完，送水的就又过来了；本来地板还干净的，没等一小会儿就又来拖了，列车员们一会儿也不着闲。
　　　我兴奋地爬在车窗口远远望去，啊！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一块块金黄的麦浪翻滚着，社员们已开始挥镰收割了，有不少的地块已躺满了麦捆。与铁道并行的旁边一条柏油公路上铺满了收打的麦子，任来往的汽车碾压，忙碌的社员们把碾压下来的麦粒收到一堆进行扬簸，然后将收拾好的麦粒装进口袋，放在人推胶龙小车上。在长长的公路上，铺着麦子的段段间隔距离，明显地区别出一家一户在各自收打，每一小段的男女老少都在紧张地忙乎着，看来，推行生产责任制后，处处是一片丰收的景象。
　　　“三中全会以后搞了责任制，庄稼一年比一年好，今年的庄稼更是比哪一年都好，这回可该咱们庄稼人过好光景啦！”
　　　“可不是哩，去年我们村搞了大包干责任制后，我们一户包了二十五亩地，秋底除了交国家和集体的，净余八千多斤，留下口粮后，全部卖议价粮收入了二千三百多块钱，加上自留地种的菜、烟叶、西瓜等收入九百多块，共收入了三千一百多块钱。嘿！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遭见这么多钱，心里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真比吃蜜还甜呢！”
　　　这一阵大声谈论响在我的背后。呵！真热闹。我不由的扭回头来，定睛一看，在我的座位旁边的一个瘦瘦的老头和对面坐着的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说的正起劲呢。只见瘦老头满是核桃纹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花，两只深陷下去的黑眼睛亮闪着光，正叭哒叭哒地吸着旱烟锅，津津津有味地听着那位中年人的演说。
　　　“来！抽这个！”这位中年人拿出一盒晶纸带把的香烟卷，抽出一支递给老头。你看他那样真是阔起来了，上身是一件四个吊兜的蓝的卡，下身是一条银灰色的涤纶，手腕上戴着一只闪闪发亮的国产的电子手表。他嘴里一边喷喷地吐着烟圈，一边又继续说道：“这回只要上级别再跟咱们庄稼人过不去，允许咱们富起来，咱们下劲地干，多想点道道，不愁家里也能摆上它几大件，什么电视机、沙发、立柜，你城里人有啥，我也能有啥。到那时候，还有谁再看不起咱们庄稼人。”说着他那黑黑的脸膛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自信的神采。从他那只比划有力的拳头看得出，他对光明的前景充满了信心和决心。
　　　“你说的正碰我心哩。”老头高兴地接过来说：“我前半辈子没少受了苦，给地主扛长工，打短工，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自打土改后，分得了房子和土地，开始有了好日子，没想到好日子不长，这十多年来回折腾，可算把咱们庄稼人折腾苦了，日子越过越穷。我那两个小子都三十好几了，连个媳妇也没人给，都嫌咱穷呵。眼看着村里一个个好姑娘都飞走了，找挣票票的去了，干着气没办法呀。”老头说着，眼眶里滚动着闪闪的泪花。从这闪闪的泪花看出，这位老农民的心里有着多少心酸的事呀，显然在过去的生活里有着难言的苦痛。
　　　顿了顿，老头又接着说下去：“真没想到盼到今天，上头也和咱们庄稼人想到了一块，规定的那些政策条条碰咱的心思。今年我们村也搞开了大包干，我包的那十几亩地到秋底不愁能收入个七头八百块，明年说什么也得盖起四间房来，好给两个儿子取媳妇呀。这不，我正要到前边那个县工作的弟弟那里联系点盖房的材料。”
　　　“是呵，这些年穷的咱们什么也不敢想。”那位中年人接过话茬，“去年收入了钱，今年春起我就盖起了五间铮明瓦亮的大正房，全是一砖到顶，白灰抹墙，水泥地面，那些挣工资的人见了都眼气的很，他们感到很稀奇。下一步我还要准备买一辆小手扶呢，农忙送粪、耕地，农闲跑运输，想办法多抓点钱。今儿个先到省城看看去。”说着他紧紧地抓住跟前那只胀鼓鼓的黑色人造革手提包，生怕里边装着买小手扶的现金跑了似的。引得座位前后的旅客都向他投来惊疑钦佩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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