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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贤(小说)

时间:2013-03-16 14:28 来源:文学作品 作者:经典文学作品 阅读:

让   贤(小说)

  早晨五点钟的时候,天气还黑乎乎的,天空中稀稀落落的星星还一闪一闪地眨着眼,好像是在窥视着大地的动静。
  张常清拉着晃眼的电灯,从枕头下面拉出手表看了看,一骨碌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急急忙忙地穿起衣服就跳下了地。
  “你这么早早起来折腾啥呀?”老伴听见他下地的响动,睡眼不醒地问道。
  “加班去。”张常清回答着老伴,便从碗柜里找出两个冷馒头咬了一大块,一边吃着一边大步溜星地走了出去。
  小城的街道静悄悄的,笼罩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此刻,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幼们都还在甜甜的睡梦中。
  北方的春天,气候仍然是透骨的寒冷,身上不时地打着冷战。但总也有了些微微的暖意,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让人感到一阵清爽的快意。
  张常清蹬着自行车飞快地朝着城郊的化工厂驰去。他的心情是愉快的,黑红色的脸上笑眯眯的样子,两只有神的眼睛盯视着前方,好像又在回想着什么……
  
  三个月前的一天厂务会议上,厂长郑重地宣布了厂里的改革方案。其中宣布了张常清所管辖的机修车间从本月开始实行独立核算,自负盈亏,除了厂里安排下达的计划任务外,可以自己承揽对外业务找活干;除了照章纳税和提取有关费用外,每月上交厂部利润一万二千元,超额部分可提取百分之三十奖金,亏损部分按比例扣减全车间人员的工资。
  “怎么样?老张!”厂长宣布完改革方案后,大声地问着张常清,两只透射出钻石般光芒的眼睛盯视着他。
  张常清两手抓挠着头,很有些犯愁的样子,声音低低地回答说:“试试看吧。”
  散会后,张常清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车间。这一改革无疑对张常清来说是太突然了,这将给他增加多大的负担呀!多少年来,全厂各车间都在一块堆里算账,从来没有分过你的和我的,反正是有利有害大家都有份,他也从没有在这上面费过什么心思。唉!到老了,没想到还碰上这新套套来,真叫人头疼!
  开始的一个月里,张常清没少费过劲,可到了月底一算账,不但没盈利,还竟亏损了二千多块钱。奖金吹了还不说,连工资也被扣减了百分之二十,真算是倒霉透了。工人们手里少了钱,谁还能高兴呢?有的跳着脚地骂起娘来!有的大吵大闹地跳着没个完,甚至上了班半天半天地坐着不干活,抱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态度。
  那几天,全车间的工人只要坐到一块儿就是议论这件事,都是怨天怨地大发牢骚,最后都埋怨到他老张头上来了。说什么“不会管理啦”、“没有能力呀”等等。张常清听见了就气的牙根疼,可憋在心里的一股火气不好发作。心里想“你们怨我,我该怨谁?”真是瞎扯淡!还要怎么会管理?磨破嘴皮谁听呢?现在这帮小青年工人,真难管!你说你的,他干他的,根本不理你那一套。尤其是那些充满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就知道整天歪戴着帽子,鼻梁上架着两只黑镜片,刁着烟卷喷喷地吐着烟圈儿。一个个仗着娘老子的门子硬很轻易地走后门进了厂,硬给塞到这技术车间来。按说应该好好地学点技术,好像是“庄户佬卖碌碡——无心打场”,谁都懒着学,整天东游西逛地混日子。月底开工资,一分不少地发给人家,惹不起,人家是“大爷”呀!有一天,那个阴阳怪气的拖着大扫帚裤褪的小青年王金虎半天也没干活,连人影也找不见了。张常清找遍了全厂都没找到。最后快到下班时,王金虎才骑着自行车从大街上回来了。张常清顿时发起火来问他:“你干什么去了?”
  “你管得着吗?”王金虎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
  “我怎么管不着?”张常清气的吼叫了起来。
  “怎么?你还敢给我瞪眼,我才不怕呢!气死你活该!”王金虎得意洋洋地带着讥刺地晃着大脑瓜。
  “我今天给你划旷工!”
  “哼!我看你的脑袋还小点,你可小心着点!”王金虎更加狂妄地放肆了,竟然敢晃动起拳头来。
  这时,工人们听见他俩吵架都跑了过来,将张常清和王金虎分别拉开了。张常清气的瞪着两只眼珠子蹲在地上说不上话来,呼出呼出地喘着气,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王金虎敢于那么发威,是仗着根子硬,他爸爸是市劳动局副局长,手里握有管人事的实权,连厂长都畏惧三分,更何况你个小小的车间主任呢。
  张常清参加工作有三十多年工龄了,要说“没能力“吧,当车间主任也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而且也顺顺当当地当到了今天,没想到现在这碗饭竟这么难吃。车间里三分之一都是王金虎这号货,把一锅粥全给搅混了,没法搞好生产,怎能不亏损?
  在厂里当中层这一级干部,就好比耗子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下边骂你显,上边说你软。这不,这个月没搞好,厂里大会小会点名批评,老挨屁股板子。唉!就像做了什么丢人显眼的事似的,见了人连头也抬不起来,还叫你在厂里怎么做人呢?
  张常清这个五十挂零的汉子,曾几次在背地里偷偷地掉了眼泪,整天辛辛苦苦地干工作,反而落了这么个下场,这能不叫人心酸吗?没几天时间,他像害了一场大病似的,原先黑红黑红的两个脸腮塌了下去,眼窝也陷进去了,眼睛珠好像显得大了似的,蓬乱的头发中竟生出丝丝白发来。
  
  张常清向来是个有名的“睡觉迷“,只要头一挨枕头就呼呼地睡着了。这几天却不知怎么的竟然失眠了,躺在床上瞪着两只大眼怎么也睡不着,他在苦苦地想着,从参加工作想到现在,想到当了二十多年的车间主任,没少出了力,费了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想啊想啊,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不就是因为自己没文化吗?他从小因为家里穷没有上过学,斗大的字也认不得几个。参加工作这么多年,只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和几个数码字。现在搞现代化建设,处处需要文化技术,文化技术水平低了都不行,何况自己没文化就更吃不开了。看来是不适应形势了,跟不上趟了。党中央提出让有文化的年轻人来领导四化建设,这主意高明着哩!自己不就是没文化,干受窝心气吗?看来,这车间主任是不能再当下去了,应该让给那些有文化的年轻人来干,早让一天比晚让一天好。
  究竟让给谁来干好呢?他又陷入了细细的思量。全车间百十来个人,在他的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过着筛子,对每一个人的情况,他都是熟悉的。对!我看还是让小乔来干最合适,他不禁暗自眯眯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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